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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漱溟之“中西医”见解

来源:本站原创 点击:3778日期:[ 2015/5/21 ]
    中国儒家、西洋生命派哲学家和医学三者,是我思想所从来之根砥。中西医都是治病,其对象应是一个,所以最初曾想:“如果都只是在一个对象上研究,虽其见解说法不同,但总可发现有其相同相通处。”所以我未读医书前常常想沟通中西医学,不料读后始知这观念不正确,中西医竟是无法沟通的,虽今人仍有欲沟通者但结果亦只是在枝节处,偶然发现中医书上某句话合于科学,或发现某种药物经化验认为可用,又或发现中医所用单方有效可以采用等,然都不能算是沟通。因其是彻头彻尾不同的两套方法。单站在西医科学的立场上,说中医某条是对了,这不能算是已融取了中医的长处。若仅依西医的根本态度与方法,而零碎的东拾西捡,那只能算是整理中医,给中医一点说明,并没有把中医根本容纳进来,要把中医根本容纳进来确实不行,那样西医便需放弃其自己的根本方法,则又不成其为西医了,所以最后我是明白了沟通中西医为不可能。
    中西医根本不同之点既在方法,将来是否永为两套?我于此虽难作肯定的答复,但比较可相信的是:最后是可以沟通的,不过须在较远的将来,较远到何时?要在西医根本转变到可以接近或至沟通中医时,中医大概是不能转变,因其没有办法,不能说明自己,不能整理自己,故不能进步,恐其只有这个样子了,只有待西医根本方法转变,,能与其接近,从西医来说明他,认识他,否则中医将是打不倒也立不起来的。
    说西医转变接近中医,仿佛是说西医失败,实则倒是中医归了西医,因中医不能解释自己,认识自己,从人家才能得到解释认识,系统自然还是人家的,须在西医系统扩大时才能容纳中医,,这须有待于较远的将来,此将来究竟有多远?依我看,必须待西医对生命有所悟,能以生命作研究对象时,亦及现在西医研究的对象为身体而非生命,再前进如对生命能更有了解认识时,依我观察现在西医对生命认识不足,实其太短,因其比较看人为各部机关所合成,故其治病几乎与修理机器相近。中医还能算是学问,和其还能站得住者,即在其彻头彻尾为一生命观念,与西医恰好是两套。
    西医也切脉,但与中医切脉不同,中医切脉如人之将死,一定知道,西医则否。中医切脉是验生命力量的盛衰,着意整个生命,西医则只注意部分机关,对整个生命之变化消息注意不够。中西医之不同可以从许多地方比较,,此不过为一例。再如眼睛有病,在西医只说眼睛有病,中医则说是整个身体失调。通俗的见解是外科找西医,内科找中医,此见解虽不高明,但亦有其来源。盖外科比较偏于局部的,内科则是关于整个生命的。中医常是囫囵不分的,没有西医精确,普通的中国医生,只知其当然,不知其所以然,只知道一些从古相传的方法,这在学理上说,当然不够,但是这些方法固然有其学理上的根据,凡是学问,皆有其根本方法与眼光,而不在乎得数,中医是有其根本方法与眼光的,无奈普通医生只会用古人的得数,所以不能算是学问。
    大概中国种种学术---尤其医学与拳术,往深处追求,都可发现其根本方法眼光是归根于道家。凡古代名医都是神仙家之流,如葛洪、陶弘景、华佗等,他们不单是有一些零碎的技巧法子,实是有其根本所在,仿佛如庄子所说的:“技而近乎道矣”。他们的技巧的根本所在,是能跟道相通,道者何?道即是宇宙的大生命,通乎道,即是与宇宙的大生命相通,在中西医学上的不同,实可以代表中西一切学术的不同,西医是走科学的路,中医是走玄学的路,科学之所以为科学,即是站在静的地方去客观地观察,他没有宇宙实体,只能立于外面来观察现象,故一切皆化为静,最后将一切现象,都化为数学方式表现出来,科学即一切数学化,但这仅是一种方法,而非真实。真实是动的不可分的,在科学中恰没有此“动”没有此“不可分”所谓“动”“整个一体不可分”“通宇宙生命为一体”等,全是不能用眼向外看,用手向外摸,用耳向外听,乃至用心向外想所能得到的,反是必须收视听,向内用力而后可,本来生命是盲目的,普通人的智慧,每为盲目的生命所用,故智慧亦每变为盲目的,表现出有很大的机械性。但是中国与印度则不然,他是要人智慧不向外用,而返用之于自己生命,使生命成为智慧,而非智慧死于生命。印度且不说,在中国儒家道家都是如此。儒家之所谓圣人者,就是最能了解自己使生命成为智慧的。普通人之所以异于圣人者,就在于对自己不了解,对自己没有办法,只往前盲目的机械地生活,走到哪里是哪里。儒家所谓的“从心所欲不逾矩”便是表示生命已成功为智慧的---仿佛通体透明似的。
    道家与儒家,本是同样地要求了解自己,其分别处,在儒家是用全副力量求能了解自己的心理,如所谓反省等。道家是要求能了解自己的生理,其主要功夫是静坐。静坐就是收视返听,不用眼看耳听外面,而看听内---看听乃是譬喻,真意指了解认识。开始注意认识的入手处在于呼吸、血液循环、消化等,是不随意肌的活动,关乎这些人平常多不甘用心去管他,道家反是将心跟着呼吸、血液循环、消化等去走,以求了解他。人的智慧真的是了不起,用到哪里,则哪里的作用就特别发达,有为人所想象不到的奇妙。
    道家对呼吸、消化、循环等之能认识了解、操纵运用,其在医学上的贡献,真是了不起,西医无论如何解剖,但其所看到的仍是生命活动剩下的痕迹,而非生命活动本身,无由去推论其变化。在解剖上,无论怎样精致的显微镜,结果所见仍是粗浅的,无论用如何高等的功夫,结果所产生的观念终是想象的,而非整个一体的生命,道家则是从生命正在活动时,就参加体验,故其所得者乃为生命之活体。
总之,东西是两条不同的路:
一面的根本方法与眼光是静的、科学的、数学化的、可分的
一方面根本方法与眼光是动的、玄学的、正在运行中不可分的。
    这两条路,结果中国的这个方法倒会占优胜。无奈现在还是没有办法,不用说现在无神仙之流的高明医生,即有,他站在现代学术的面前,亦将毫无办法,结果亦只能如变戏法似的玩一套把戏,使人惊异而已。因不能说明自己,即说,人家也不能了解,也不信服。所以说中医是有其学术上的价值与地位,惜其莫能自明。中西医学现在实在无法沟通,能沟通。须在较远的将来始有可能,而此可能之机在西医,在其慢慢的研究,进步、转变、渐与中医方法接近,将中医收容进来,中医只有站在被动的地位等人来认识他,所以从这点说,西洋科学的路子,是学问的正统,从此前进可转出与科学不同的东西来,但必须从此处转,才有途径可循。我常说中国文化是人类文化的早熟,没有经过许多层次阶段,而是一步登天,所以现在只有等着人家前来接受他,否则只是一个古董,人家拿他没有办法,自己亦无办法。
    中西医比较看,西医之最大所长,而为中医之最大所短的,是西医能发现病菌,中医则未能,中医是从整个生命的变换消长上来论病,是以人为单位,这样固对。但他不知道有时这其中并不是一个单位,而是有两个能变化消长得力量。一则是身体的强弱虚实,一则是病菌。病菌是活的,同样能繁殖变化消长。此两者应当分开,不能混作一团看。西医是能看见两个重要因素的,但偏重于病菌,中医则除注意身体的强弱虚实外,对于病菌,完全没有看到。病菌的发现,真是西医的最大贡献。
     
摘自《中国文化的命运》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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